張  旭


張長史,即張旭,唐吳郡(江蘇蘇州)人,生卒年月不詳。字伯高,一字季明,官至金吾長史,故世稱張長史。喜飲酒,往往大醉后揮毫作書,或以頭發濡墨作書,如醉如痴,世人稱之為“張顛”,與李白、賀知章、李適之、李進、崔宗之、蘇晉、焦遂稱為酒中八仙。文宗皇帝更下詔書稱李白的詩歌、裴文舞劍與張旭的草書並稱為三絕。張旭的草書,逸勢奇狀,連綿回繞,世稱狂草《唐書》有語:后人論書,歐虞褚陸,皆有并論,至旭無非短者。又有蘇軾評張旭的草書曰:長史草書,頹然天放,略有點畫處,而意態自足,號稱神逸。

張旭學書始得益于其舅陸彥遠。據說張旭的作品,尤其精彩之作,并不在紙上而在牆上。《書述賦》云:張長史則酒酣不羈,逸軌神澄,回眸面壁而無全粉,揮筆而氣有余興。然時過境遷,樓毀宇亡,因而張旭的作品流傳下來的特別少。宋宣德年間的《宣和書譜》就列有張旭書目二十四帖,但多是徒有名目,在《宣和書譜》之外,還在時人詩評之中也見一些無證可考的帖的名目。現在流傳下來的主要就有以下數種:《古詩四帖》、《肚痛帖》、《斷千字文》、《般若波羅蜜經》、《郎官石記》。

肚痛帖

釋文: 忽肚痛不可堪不知是冷熱所致欲服大黃湯冷熱俱有益如何為計非臨床

張旭書法根基頗深,真草兼工,其真書的代表作《郎官石記》,可見出法度森嚴,筆法與二王、虞世南一脈相承,其含蓄工整常令人難以相信其出于以狂草稱于世的張旭之手。可見張旭的書法守法度者至嚴,則出乎法度至縱。

郎官石記

草書到了張旭出現了一個轉折,由章草過渡到今草,再由王獻之傳至智永,完成了其演變過程。唐孫過庭進一步發展了草書,使其更加奔放,更富于變化,但其格局氣勢不能和張旭相提並論。張旭使得大小參差、筆法相連的情形得到更加有意識地運用,成為草書特殊風格,特別是把中鋒運筆運用到草書中,使草書的面貌大為改觀。

張旭《斷千字文》一帖雖已無完本,然盡觀殘存的二百餘字,仍可見其章法之奇,筆法之真,意趣之深,線條千回百轉,字力遒勁,開卷即氣勢不凡。此帖有時上下字的筆畫緊密相連,筆意一脈相承,乍看如一字,有翩然飄舉之勢,有時一字又若切分為兩字,看似鬆散而實質上風骨甚遒,旖旎有致,進一步發展了今草的結構。用筆之敏捷如驚蛇出洞,飛鳥入林,變化無窮,一切陳規陋矩蕩然無存。杜甫詩贊曰:張旭三杯草聖傳, 脫帽露頂王公前, 揮毫落地如雲煙。

張旭的書法總體上可用一個字來概括,最重率意二字,他的《斷千字文》中即可見。他的神來之筆往往是在酒后,進入了忘我入神的境界,而可縱意揮毫。《國史補》曾描述張旭草書創作時的精神狀態云:飲酒輒草書,揮筆而大叫,以頭搖水墨中而書之,天下呼為張顛。醒后自視,以為神異,不可復得。若讀張旭的作品,但取觀神采,不見字形方能更得其味。張旭的用筆又以險勁而稱,險指奇,勁喻力。張旭流暢飛動的狂草既不失筆力,又能任意變化險象環生。

張旭的草書雖曰狂草,曰率意,卻仍不失其法度。相傳張旭始見公主、擔夫爭道,又聞鼓吹,而得筆法。公主與擔夫在路上相遇,爭道而行,使其領悟到安排筆畫時要相生相讓;鼓樂奏鳴使他懂得書法線條的安頓要妙奏樂,配合得宜,節奏分明。因此觀其狂草,或斷或連,但無不氣脈相通,切中繩墨,狂而有法、有度。《宣和書譜》曰:“其草書雖奇怪百出,而求其源流,無一點畫不該規矩者。”可見其書法已臻“隨心所欲不逾矩”的境界。

張旭的書法理論散見于時人的引述之中,如顏真卿的《述張長史筆法十二意》蔡希綜的《法書論》以及陸羽的《懷素別傳》等文,但主要還是在《述張長史書法十二意》一文。此文是張旭和顏真卿《觀鐘繇書法十二意》的對話錄。

鐘繇之筆法十二意在他們二人之前尚無人作過詳盡明了的解說,張旭和顏真卿將其逐條加以討論,由顏真卿發問,張旭予以解釋,第一部分講了用筆之美,第二部分講了結字之美。除此之外,張旭還進一步回答了顏真卿的進一步請教,提出了寫字“如錐畫沙”的重要命題。“如錐畫沙”后來成為書法史上一個重要的筆法理論及境界,后人多以為是張旭借其舅陸彥遠之口說出了他自己的體悟與主張。

“如錐畫沙”是講如何用筆的理論,顏真卿問:“敢問長史神用筆之理,可得聞乎?”張旭回答:“余傳授筆法,得之于老舅陸彥遠曰:“吾昔日學書,雖功深,奈何跡不至殊妙。后聞于褚河南用筆當須如錐畫沙,如印印泥,始而不悟。后于江島,遇見妙手地靜,全人意悅欲書,乃偶以利鋒畫而書之,其勁險之狀,明利媚好,自茲乃悟用筆如錐畫沙,使其藏鋒,畫乃沉著,當其用筆,常欲使其透過紙背,此功成之極矣。”

要想讓筆力渾厚,力透紙背,用筆就應如錐畫沙、印印泥。關于這一點,沈尹默作了充分說明:以如錐畫沙的形容來配合鱗、勒二字的含義來看,就很明白銀畫沙是怎樣一行動,你想在平平的沙面上,用錐尖去畫一下,若是輕輕地畫過去,恐怕最易移動的沙子,當錐子離開時,它就會滾回小而淺的槽里,把它填滿,還有什痕跡可以形成?當下錐時必然是要深入沙里一些,而且必須不斷地微微動蕩著畫下去,使一畫兩旁的沙粒穩定下來,才有線條可以看出。這樣的線條是不進出的,不平勻的這是說明藏鋒和用力深入之意

張旭的書法意象萬千,盡從毫端流瀉,一氣卷舒,勢不可擋。他的書法中最高的範疇還是,即率性而為,是一種真正代表書家內心感情的流露。在他之前書法始終還未能完全擺脫中國漢字基本的工具性語言特色的作用。發展到張旭,他以意為先,甚至打散了中國漢字的基本結構,他的書法可能大多數人乃至他自己都無法辨認,但已經達到了真正的心畫的境界 -- 內心感情的宣泄與思想的表達,從而成為至上的視覺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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